宋代古诗文大全
李君,字彦和,名靓。父侠,早世,母勉以读书。一日,投笔叹曰:“天下方扰扰,男儿当搴旗斩将,立功边陲,显名于无穷。安能龌龊事章句哉?”闻大将军岳飞衔命平虔寇,即挺身从之。会奔母丧,不竟其功。释服,走淮南,以策干张丞相。丞相奇其材,遣隶淮西纵观孙晖麾下,积功授承信郎。
绍兴十年夏,番将翟将军入寇,晖分兵御之。君独与部曲昼夜转斗,至西京天津桥南,大小数十战,杀伤不可胜计,卒俘翟将。君乘胜逐北,敌益济师,遂死之。时五月二十四日也,年三十有一。
范文正公微时,尝诣灵祠求祷,曰:“他时得位相乎?”不许。复祷之曰:“不然,愿为良医。”亦不许。既而叹曰:“夫不能利泽生民,非大丈夫平生之志。”
他日,有人谓公曰:“大丈夫之志于相,理则当然。良医之技,君何愿焉?无乃失于卑耶?”公曰:“嗟乎!岂为是哉!古人有云:常善救人,故无弃人;常欲救物,故无弃物。”能及小大生民者,固惟相为然。既不可得矣,夫能行救人利物之心者,莫如良医。果能为良医也,上以疗君亲之疾,下以救贫民之厄,中以保身长年。在下而能及小大生民者,舍夫良医,则未之有也。”
张友正自少学书,常居一小阁上,杜门不治他事,积三十年不辍。有别馆,直三百万,尽鬻以买纸。其书笔迹高简,有晋宋人风味。故庐在甜水巷,一日忽弃去,赁小屋于水柜街,与染工为邻。众人异之,或问其故。友正答曰:“吾欲假其素绢学书耳。”与染工约:凡有欲染皂者,先假之,一端酬二百金。如是日书数端,笔未尝停。有以纸馈之者不问多寡入手即书,至尽乃已。
素与苏子瞻相善。元祐末,子瞻自杨州召还,友正乃具饭邀之。既至,则对设长案,各以精笔、佳墨、纸三百列其上,而置肴其旁。子瞻见之,大笑。就坐,二人每酒一巡,即展纸挥毫。一二小童磨墨,几不能供。饮酒终,纸亦尽,俱自以为平日书莫及也。
友正本尝任,共性直,恐为名声所累,少与人交,故知共书者少。
孔北海志大而论高,功烈不见于世,然英伟豪杰之气,自为一时所宗。其论盛孝章、郗鸿豫书,慨然有烈丈夫之风,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,而开物成务之姿,综练名实之意,自见于言语。至《出师表》简而尽,直而不肆,大哉言乎,与《伊训》、《说命》相表里,非秦汉以来以事君为悦者所能至也。常恨二人之文,不见其全,今吾乐全先生张公安道,其庶几乎!
呜呼,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,久矣。言语非不工也,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。然至于临大事。鲜不忘其故、失其守者,其器小也。公为布衣,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。自少出仕,至老而归,未尝以言徇物,以色假人。虽对人主,必同而后言。毁誉不动,得丧若一,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。世远道散,虽志士仁人,或少贬以求用,公独以迈往之气,行正大之言,曰: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。”上不求合于人主,故虽贵而不用,用而不尽。下不求合于士大夫,故悦公者寡,不悦者众。然至言天下伟人,则必以公为首。公尽性知命,体乎自然,而行乎不得已,非蕲以文字名世者也。然自庆历以来讫元丰四十余年,所与人主论天下事,见于章疏者多矣,或用或不用,而皆本于礼义,合于人情,是非有考于前,而成败有验于后。及其他诗文,皆清远雄丽,读者可以想见其为人。信乎其有似于孔北海、诸葛孔明也。
轼年二十,以诸生见公成都,公一见,待以国士。今三十余年,所以开发成就之者至矣,而轼终无所效尺寸于公者,独求其文集,手校而家藏之,且论其大略,以待后世之君子。昔曾鲁公尝为轼言,公在人主前论大事,他人终日反覆不能尽者,公必数言而决,粲然成文,皆可书而诵也。言虽不尽用,然庆历以来名臣为人主所敬,莫如公者。公今年八十一,杜门却扫,终日危坐,将与造物者游于无何有之乡,言且不可得闻,而况其文乎。凡为文若干卷,若干首。
陵州盐井,深五百余尺,皆石也。上下甚宽广,独中间稍狭,谓之杖鼓腰。旧自吉底用柏木为干,上出井口,自木干垂绠而下,方能至水。井侧设大车绞之。岁久,井干摧败,屡欲新之,而井中阴气袭人,入者辄死,无缘措手。惟侯有雨入井,则阴气随雨而下,稍可施工,雨睛復止。后有人以一木盘,满中贮水,盘底为小窍,酾水一如雨点,设于井上,谓之雨盘,令水下终日不绝。如此数月,井干为之一新,而陵井之利復旧。
世人以竹、木、牙、骨之类为叫子,置人喉中吹之,能作人言,谓之“颡叫子”。尝有病瘖者,为人所若,烦冤无以自言。听讼者试取叫子令颡之,作声如傀儡子。粗能辨其一二,其冤获申。此亦可记也。
宝元中,党项犯塞,时新募万胜军,未习战陈,遇寇多北。狄青为将,一日尽取万胜旗付虎冀军,使之出战。虏望其旗,易之,全军径趋,为虎翼所破,殆无遗类。又青在泾、原,尝以寡当众,度必以奇胜。预戒军中,尽舍弓弩,皆执短兵器。令军中:闻钲一声则止;再声则严阵而阳却;钲声止则大呼而突之。士卒皆如其教。才遇敌,未接战,遽声钲,士卒皆止;再声,皆却。虏人大笑,相谓曰:“孰谓狄天使勇?”时虏人谓青为“天使”钲声止,忽前突之,虏兵大乱,相蹂践死者,不可胜计也。
王元泽数岁时,客有以一獐一鹿同笼以问雱:“何者是獐,何者是鹿?”雱实未识,良久对曰:“獐边者是鹿,鹿边者是獐。”客大奇之。
陕西因洪水下大石,塞山涧中,水遂横流为害。石之大有如屋者,人力不能去,州县患之。雷简夫为县令,乃使人各于石下穿一穴,度如石大,挽石人穴窖之,水患遂息也。
苏州至昆山县凡六十里,皆浅水,无陆途,民颇病涉。久欲为长堤,但苏州皆泽国,无处求土。嘉祐中,人有献计,就水中以蘧蒢、刍稿为墙,栽两行,相去三尺。去墙六丈又为一墙,亦如此。漉水中淤泥实蘧蒢中,候干,则以水车畎去两墙之间旧水。墙间六丈皆土,留其半以为堤脚,掘其半为渠,取土以为堤,每三四里则为一桥,以通南北之水。不日堤成,至今为利。
陈述古密直知建州浦城县日,有人失物,捕得莫知的为盗者。述古乃绐之曰:“某庙有一钟,能辨盗,至灵!”使人迎置后閤祠之,引群囚立钟前,自陈不为盗者,摸之则无声;为盗者摸之则有声。述古自率同职,祷钟甚肃,祭讫,以帷帷之,乃阴使人以墨涂钟,良久,引囚逐一令引手入帷摸之,出乃验其手,皆有墨。唯有一囚无墨,讯之,遂承为盗。盖恐钟有声,不敢摸也。此亦古之法,出于小说。
齐威王来朝。是时周室微弱,诸侯莫朝,而齐独朝之,天下以此益贤威王。
赵伐齐,至鄄。
魏败赵师于怀。
齐威王召即墨大夫,语之曰:“自子之居即墨也,毁言日至。然吾使人视即墨,田野辟,人民给,官无事,东方以宁。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。”封之万家。召阿大夫,语之曰:“自子守阿,誉言日至。吾使人视阿,田野不辟,人民贫馁。昔日赵攻鄄,子不救;卫取薛陵,子不知。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。”是日,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。于是群臣耸惧,莫敢饰诈,务尽其情,齐国大治,强于天下。
楚肃王薨,无子,立其弟良夫,是为宣王。
宋辟公薨,子剔成立。
天地间无久而不敝之物,唐、虞以前,遐哉邈乎,不可考矣。周、秦、汉、唐之世,迄今亦不获多见。其尚有存者,必其为人所注意,而人为存之也。非然,则历变故,经岁月,虽以金石之质,犹不能与天地以不敝,而况其为游观之所,亭台堂榭,风雨之所飘摇,鸟鼠之所剥啄,草木之所灌莽者乎?此周原鞠茂草,故宫离禾黍,铜驼在荆棘,昔人所悲,良有以也。善乎韩昌黎之言曰:“莫为之前,虽美不彰;莫为之后,虽盛弗传。”凡废兴成毁之故,岂不以其人哉?庆历间,庐陵欧阳公实守是邦,为堂于蜀冈之上,负高眺远,江南诸山,拱揖槛前,若与堂平,故名。堂之左右,碧树参天,清风徐来,虽盛夏亦不知其为暑也。政成之暇,延四方之名俊,摘邵伯之荷蕖,传花饮酒,分韵赋诗,徜徉乎其中,不醉无归,载月而返,亦风流逸事也,心窃向往焉。及莅任维扬,访平山故迹,而荆榛塞道,荒葛罥涂,颓垣断栋,率剥烂不可支撑。去隆兴癸未周君淙重新之日不三十年,而凋残零落,遂至于此。吁嗟乎!自国家多故,戎马蹂?,先贤遗址,半为樵牧之区,骚人逸士,罕有过而问焉,又谁为保护而爱惜之,朴斫而丹雘之哉?无怪乎斯堂之旋圮也。呜呼!事以人传,以人传人,则传无穷。是役也,予何能辞其责?乃为之程土物,庀财用,卜日以鸠工。经始于客冬之九月,竣事于今春之二月。轩檐既启,江山欲来,仰挹松风,俯瞩流泉,二百年之壮观,一旦维新。既成,偕贤士大夫相与置酒而落之。游人士女,摩肩叠趾,聚而观者不下数千人,喁喁有更新之幸,则相与语曰:“太守奉天子命,以牧养小民,刑清政简,自宜有游观之美,以休其暇日。”予曰:不然。太守之新此堂也,岂徒快意适观,自乐其乐乎?夫黉宫斋舍,衅币告成,为多士庆之;比户穷檐,融风已熄,为兆民幸之。兹复汲汲于此堂者,毋亦以名贤作息之地,文章政事,昭人耳目,大有德于扬者,生既沾其泽,没亦宜馨其祀,将以此堂为栖神之所,设主于中,以见扬之人思公之深,爱公之至,太守之能顺民欲而新其堂,妥其灵也。所谓人所注意而人为存之者,其在斯乎?后之人嗣吾意而葺之,则可以久而不敝矣。时绍熙改元,岁在庚戌夏五上浣识。
扬州府志载:平山堂,在郡城西北五里。宋庆历八年,郡守欧阳修建,后刁约、周淙、郑兴裔相继新之。美泉亭,宋欧阳修建,郑兴裔重修。斗野亭,在江都邵伯镇,宋熙宁二年建。绍熙元年,郑兴裔更造于州城迎恩桥南。云山观,宋熙宁间,陈升之判扬州,创阁于子城上,曰云山。淳熙间,郑兴裔撤玉钩亭,增而大之,名云山观。
定远谨按:先忠肃公知维扬日,修废振坠,巨细毕举,平山堂特其一耳。他如疏濬漕河,以通飞挽,尤属经济大猷。国史、郡乘虽具载其事,多未详备。年谱载淳熙十五年事,注云:漕河即古刊沟,一名运河。公自有记,称“西南自仪真江岸东行四十里,至石人头,入江都县界。又十五里,至杨子桥。南自江都县瓜洲镇站船坞北行三十里,亦至杨子桥,二河始合。东转又北行六十里,入邵伯。又北行六十里,入高邮。又北行四十里,至界首,入宝应。又北行至黄浦,接淮安山阳界,由清江浦入河”云云。惜乎遗编残缺,全文已不复可见,惟此平山堂记,如鲁灵光,岿然独存,捧读之下,不胜感慨系之,因附志于此。